一梦千朝（第七十九章）
第七十九章 为友之道
“为友之道，理当坦诚相待，无关身份，无关年岁。”梅长苏放下萧珩所答的纸笺，颇为满意地点头给予了赞许，“你小小年纪便有这般见解，已难能可贵。只是，我想再问问。若是你同你的朋友，在某件事上有了不同的意见，此时，你该如何？”
“敢问先生何方对错？”萧珩跪坐的笔直，放下刚要提起的笔。
“对错本就不是那么容易评断，人生在世，都有自己想要追求的目标。他所要完成的事，或许在你的眼中看来不值一提，但对他而言，却是最重要的。”梅长苏端起了一旁的茶盏，正欲盛上茶汤，瞧着对面自家的小女儿早已心绪不知飞往何处，笔墨滴落在纸上浓重的化开。而那握在指节的毛笔不知何时调皮的划过脸颊，一副小花猫的模样。
萧珩随着梅长苏的视线看了过去，他忍着笑意又避开，采薇依旧没有察觉，似乎想什么很是入神。梅长苏故意重重咳了几声，这才将小姑娘从神游中唤了回来。“采薇，为友之道，答完了吗？”
只字未写，还走神被抓，本能之下采薇身子前倾挡在了矮桌上，还未开口梅长苏已起身作势要走过来。采薇索性不再遮掩，“我没有答，先生还是罚我吧！”
梅长苏取出了手帕，沾上一旁的清水，带着浅浅的笑轻轻擦拭着小女儿脸上的墨迹，有些无奈地问，“萧珩答得就很好，你就算答不出，为何不照样学上几句？”
采薇抬着脸享受着来自她爹爹的关爱，却是嘟囔着小嘴，“坦诚相待，这不是最基本的原则吗？不止是为友，为人父母，亦或子女。”
梅长苏愣了愣，再看向一旁的萧珩，少年似被那无心的话说得红了脸。梅长苏颇觉有趣，笑意甚浓地问，“那采薇心中，为友之道又该如何？”
“可我并没有朋友啊！”采薇低声答道，她低着头手指缠绕着袖口，有些闷闷地。
梅长苏摸了摸她的脸颊，自是知晓小女儿的心思，她自小长在琅琊阁，身边相伴的是蔺晨那不正经的伯伯，和月牙那玩心甚重没个谱的姨娘。旁人又笑话她是个没人要的，就算当日在廊州还有时雨那样的玩伴，相处也未有多久便分离了。进了穆王府，碍于身份只怕更难接触到什么人。他自是心疼，便安慰道，“怎么会呢？你大可将萧珩视为你的朋友。是吧？萧珩。”
萧珩还未来得及点头，便听见采薇大声道，“才不要！那样我还不如没有朋友呢？”
一时书房内的气氛有些尴尬，梅长苏心中暗想，这小女儿到底是随了谁，这般记仇。直到吉婶端着甜汤进来，唤了他们。采薇起身欢快地跑向吉婶，又缠着甄平将糕点取来。梅长苏哀叹了一声，起身唤萧珩一起去用。
“采薇年纪还小，你莫放在心上。”
“我并未生她的气。”
梅长苏未想过少年会如此说，他曾私下问过他的年纪，算来也不过比采薇大了一岁，可心思却成熟百倍，见解也大为不同。“你是否觉得我对小郡主太过偏心？纵然她在念书上不爱用心思也未过多苛责，反对你却是格外严格。”
“先生言重了，先生肯收我为徒又细心教导，已是恩德。我怎么能因先生对我严格便心有怀恨。先生待小郡主是特别的，可小郡主待先生也是特别的。我想如今郡主对我还有偏见，自是因为我之前得罪了她。待她消了气，便不会如此了。”
梅长苏侧过身看向少年，萧珩这孩子说话与同龄人颇有不同，一举一动又颇有考量，他教导这些日子，从未见过他失礼。而在他看来，这许多的过节中也有采薇的不是，可这少年却格外宽容地将过错揽在自己身上。
“不，萧珩。你不必让着她。在这苏宅，并无身份高低之分。她若有错，你理当指出而非替她包揽，为友之道亦是如此。”
“时间不早了，今日就到这吧！萧珩，留下来吃了饭再回去。待到晚些，我送送你，也好拜见你的父母。”梅长苏合上书本，抬眼看向刚欲起身的少年。只见萧珩身子僵硬了一下，很快地站直，向他拜了礼，“先生不必客气，只是家母每日都是煮了饭食等我。”
“你若担心你母亲着急，无妨，我让黎纲去通知一声。吉婶知你们今日来，特地多做了些菜，就别让她失望了。”
萧珩轻轻抿着唇，又向他一拜，“如此便先谢过先生了，毋须劳烦派人再去报信，母亲见我未归必知我是留在这。”
当日霓凰郡主上门，同母亲交谈许久，又唤他过去问愿不愿意跟着苏先生学习。他虽整日在金陵街头打着散工，那麒麟才子的名号他也是知道的，自然是百般愿意。更何况这次难得的是父亲并未反对，权当是默许了。只是霓凰郡主向他再三告诫，不可向苏先生提及父母是何人，虽不明白缘故但萧珩自当遵守。
桌上佳肴丰盛，吉婶又极为疼爱孩子们，用完了主餐还有甜食瓜果，飞流吃得甚是开心，期间还不忘将好吃的分与他。只是席间采薇忽然冷着脸将鸡蛋的蛋黄挑了出来，放到了他的碗里，也不说话继续闷闷地吃饭。倒是先生忽笑开了怀，飞流也是兴奋地对他道，“蛋黄，吃！”
用完吉婶端来的甜点，萧珩起身欲告辞，忽闻梅长苏命黎纲驾马车，要将他送回去。萧珩再三推辞，也敌不过先生的好意，无奈之下只好扯了扯身边采薇的衣角。采薇自然要想办法帮他解围，虽然萧珩很讨厌，可是娘亲临去前曾嘱咐过她。
“先生不必送了，我们吃那么多，走回去权当消食。”
“你们？走回去？”梅长苏回头看向她，“穆王府在城东，萧珩住在城郊，你们何时顺路了？”
采薇眨着眼，看了看萧珩，又看向梅长苏，“小舅舅说，让我请同窗去府中坐客。择日不如撞日，我看今天夜色正好。”
“那好，你们路上小心。”自家的女儿是编了个不太合适的理由，为的竟是帮这白日里还记恨着的同窗，梅长苏倒是生了好奇，悄悄派了甄平跟着俩人。
出了苏宅转过下个巷，便要分道扬镳的俩人，若不是采薇忽回头叫住萧珩，甄平险些都以为自己被察觉了。萧珩上了穆王府的马车，马车一路跑向城郊一处竹林，马夫扶着采薇下了车，又递上了灯笼。俩人沿着幽静小道，穿过竹林深处，有一篱笆小院。
采薇停了脚步，并未打算进去，转过身冲萧珩道，“我今天救了你，你欠了我个人情，将来可是还的！”
“多谢郡主搭救。”
“哼，知道就好。我走了。”
“我送你。”
“送来送去，很有意思吗？”
夜风微凉，采薇提着灯笼，沿着来时的小路走了回去，随后上了马车回了穆王府。甄平颇为不解，自家小姐明明知晓萧珩的住处，可为何宗主说要送他回去时，萧珩会有那样大的反应，而小姐还要帮着一起隐瞒呢？
“这郊外小院也并未有什么不可告人的，除了那水井边的妇人，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。”甄平回苏宅禀报时，一股脑将所见叙述了一遍。
梅长苏放下书，颇有兴趣地问，“妇人有何不同？”
“就是觉得，那妇人的一举一动，都不似普通农妇，反倒有着……”
“有什么啊？你这话就不能别说一半吗？”黎纲在一旁急得不行，催促他。
“我这不是在想吗？就是那种养在深闺里的千金小姐，一举一动，提水走路都格外不像农妇。”
梅长苏抽出白日里萧珩书写的书笺，细细地想着甄平的描述，以及小女儿那不自然的模样。忽抬起头问，“蔺晨说他何时到？”
“上次来信说是下月，估摸着三五天后吧！”
